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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定民盟先贤浦泳先生往事
浦泳和浦熙修都是嘉定人,且属同一家族,两人相差一岁,但按辈份浦泳是浦熙修的叔祖父,好几篇文章裡写成叔父有误。一九六六年初,我刚从仁济医院下放到嘉定南翔医院不久,就听说南翔中学有位老教师、名书法家浦泳,他原为嘉定启良学校校长,曾任嘉定简易师范学校校长。一九五八年被划为右派后降职到南翔。出于对书法的爱好和对老教师的尊敬,我曾想去拜访他,但不久就卷起了史无前例的大风暴。北风呼啸的某日清晨,在南翔的民主街,一个瘦弱的老人在扫地,他卷曲著和那把大扫帚差不多高,山羊胡上凝著水珠,两手冻疮溃破,同事告诉我这位老人就是浦泳。那时他只能拿此特号大笔在冰冷的大地上写字了。
四人帮倒台后,一个冰雪消融的初春,获得新生的浦泳来医院看病,他患有严重的慢性支气管炎,低热气急,还有疝气,我和几位同事商量后决定让他住院治疗养息。当时他住在南翔中学校园一角不到十平方的破平房裡,两张条凳支著三尺宽的竹榻是床,上面还堆放了不少书,屋角是锄头铁搭和刺鼻的农药,长期住在这种地方年轻人也要生病。浦老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期后病情有好转。在这期间,我和他有了较多的接触和了解。早年他就读于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,和赵丹以及我舅父刘一飞是同学,他学雕塑,赵丹学国画,我舅学油画。抗日战争时期他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学生运动,曾遭日本特务绑架。抗战胜利后,他回嘉定从事教育,主办了从幼儿园到中学的启良学校,作为校长他还任教多门课程,他辛勤办学,培养了不少有为才干。现在的启良中学校园裡竖有一尊浦泳老校长的汉白玉半身雕像。
浦泳擅书法,享有江南一枝笔的美誉。他出生于书香门第,父亲浦文球为前清秀才,江南著名书画家,浦泳自幼受乃翁教诲,正、草、隶、篆皆能,尤以行草、隶书著称,还能反书,并常治印,间或作画,抗战期间和胜利后曾在沪单独或和人合作多次举办金石书画展。在苏州西园的殿柱上,他书写的对联至今犹存。浦泳先生能诗善文,一生留下了二千馀首诗词,惜未出版问世。胡厥文先生也是嘉定人,十分赏识他的才华,曾有诗赞浦泳「诗书随笔斜,金石奏刀神」。胡厥老在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期间,曾邀请他到北京编校《胡厥文诗选》,并题写书名,设计封面。期间在游览北京的名胜古迹时,年长浦泳十四岁的厥老搀扶著他,十分亲热。浦老说,那时我一下子也成了引人注目的大人物了,此时我看到一丝淡淡的微笑显现在他那深深的皱纹裡。一个在二十世纪三、四十年代上海文化界颇有知名度的文人,浦泳曾署名长髪头陀,想象之中当年蓄著长髪的他定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。我认识浦老的时间不算长,和周围的人一样都为他的才华被遏制而感慨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他手中的笔又忙碌起来,请他写字的越来越多,他从不回绝,好象是为了挽回失去的时间,他超负荷的忙碌著。我曾请他为南翔医院的门牌题字,他欣然答允,只见他提起大笔,饱蘸黑漆,在白漆木板上一挥而就,令人赞歎不已。
他告诉我,解放前为富豪写个寿字,可以名利双收,然而他宁可两袖清风,也不愿为为富不仁者写一个字。嘉定解放前夜,他被特务拉到校门外枪毙,其时解放军的枪声已近,慌于逃命的特务边走边朝他乱发了几枪,子弹在后颈枕部穿皮而过,他倒在血泊裡幸免于难。为何会遭此不测,可能是因为他是民盟嘉定区分部的负责人,积极参与了反内战、争民主的活动,且与罗隆基有联繫,浦熙修和他接触又较频繁,加上彭德怀的夫人浦安修,浦熙修的妹妹是他的堂侄孙女,他就成为白色恐怖的受害者。大难不死的他因此用上了「苏人」的笔名。然而在那怀疑一切、有理难辩的年代,他颈项的枪疤又成了「潜特」苦肉计的罪证,被扣上「历史反革命分子」的帽子遭批斗,隔离审查八年。他和所有受磨难的知识分子一样,只有默默忍受,直到一九七八年才摘掉了「历史反革命」的帽子,一九七九年「错划右派分子」得以改正,「苏人」才又一次复甦了。他在诗中感歎:馀生幸见阴霾扫,迈步岂辞垂暮年。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,为了在嘉定恢复建立民盟组织,他周密考虑,多方联络,积极而稳妥地发展代表性人士参加民盟,我就是在一九八一年十月由他和民盟市委的毛引先生介绍入盟的,当时嘉定民盟是只有十一个盟员的支部,而现在已是有二百多个盟员的委员会了。当人们谈起嘉定民盟时,就会想起浦老为之付出的心血。那时他担任嘉定博物馆的顾问,为保护文物、征集资料,他不辞辛劳地工作。病假时住到市区南阳路女儿家,为了民盟的工作或是到嘉定开会,天不亮就要出门赶长途汽车,常以此而感冒发烧,但他毫无怨言。有几个星期天,他柱著拐杖到我家商量工作,从南阳路到南京西路成都路,不算远,但没有直达车,步行要半个多小时,当他走上三楼时已气喘嘘嘘,但一谈起民盟的工作,他又是精神十足情绪盎然。当时的民盟还没有办公室,没有专职干部,许多工作浦老事必躬亲,从工作计划到年度总结,都是他自己动笔。有一次他脚趾感染肿胀,他就搁起病腿办公。记得有一次钱伟长教授在民盟市委作了一次精彩的报告后,浦老专程到盟市委借到仅有的一份记录,花了不少时间全文抄下后在民盟支部会议上传达,会后还把抄本给缺席者传阅,大家在得益的同时也被浦老认真细緻的作风而感动。
一九八一年他担任了政协嘉定县第五届委员会副主席,一九八二年受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。在嘉定的中心地段张马弄有了新居,老夫人从市区迁来同住,小女儿也从外地调到嘉定工作。他那不怎麽宽敞的房间成了会客室兼办公室。我去时看到他不是伏案疾书,就是在接待来客,经常是后客接前客,真可谓门庭若市了。他告诉我,嘉定清末民初的许多史料要他鉴定整理,不少文物需要保护修复;国内外好几位辛亥革命先贤的后裔要回信叙旧;盟员反映的问题和困难要帮助解决。有一次他还抱病前往县郊黄渡卫生院看望病危盟员,令人感动不已,至今仍传为美谈。
浦泳先生去世已三十年,忆往事历历在目,人虽逝但他的才学和精神犹在。在构思这篇短文时,我找出了他在一九八〇年三月六日用毛笔写给我的信,其中有这麽一段:「十年浩劫,为我种下了病根,但四化前程美好,自应老当益壮也!」
文如其人,字如其人,浦泳先生的才华和骨气令吾辈敬佩思念。
浦熙修和浦泳都经受过难言的磨难,他们的笔都为人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。